作者:徐建范
现在,吃水饺是极普通、极寻常的家常饭,肉馅超市有现成的,水饺皮有专门加工的,原料买回家,费不了多少事,热腾腾、香喷喷的水饺即可上桌,可在四十年前,平常日子吃水,那简直是奢求。
年夏末秋初的一天,学校指派我到李户庄去送个什么通知。我早早吃了饭,骑上学校的公用自行车,顺公路直奔目的地。事办得很顺利,八点多我已路上了返程路。公路上车稀人少,我正卯足劲蹬车,忽然听到公路西侧传来喊声:“徐老师!徐老师!”我急刹车,回头看,原来是一年前刚刚从大关中学毕业的学生王孝礼。他正扛着锄头准备到公路东去参加集体劳动。我想起来了,路西这个小村落叫南店子,是王孝礼同学的家。我把自行车停在路边,想和迎上来的孝礼同学说说话,哪成想孝礼大步跑过来推起自行车、拿着锄头,执意要我跟他回家。我说别耽误了生产队里的活,站在这里说说话就可以了。我们正在推让的时候,孝礼的父亲听到动静也从家里急急赶过来拉我,这父子俩盛情挽留,我只好顺从的跟他们进了家门。
这是个三口之家、孝礼同学的母亲早早去世了,家里就孝礼和他姐姐与父亲相依为命。三间土坯垒成的正房,一间茅草饭屋。院落不小,散养着一群鸡。孝礼的姐姐正忙着生火烧水准备冲茶。炉里的木柴烧的噼啪啪直响,火苗窜的老高,不一会水就烧开了。我们坐着矮凳,围着一张小桌喝茶,拉呱家常,从生产队里的农活到自留地的耕种,从劳动工分到口粮分配什么都拉。
无意间,我看到孝礼的姐姐端着一簸箕细嫩的芹菜进了家门,孝礼的父亲用手指指院西边,对我说:“这屋后边就是汶河,俺的菜地就在河边上,这芹菜就是从咱自个地里劈来的一一你见集上卖的芹菜都是连根拔出来的,咱社员自留地里种芹菜都兴劈着吃,劈的时候只要别伤着菜心,劈过之后施点农家肥,浇浇水,过不了几天,新一茬芹菜梗就又长出来了”我这次到孝礼同学家来串门作客,真长了见识,第一次知道原来这芹菜还可以一茬一茬劈着吃。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我要起身告辞,可自行车早被
孝礼锁起来了。我找孝礼开车,只见他正和姐姐在正房的桌子上包水饺。水饺已包了半箅子,盛饺子馅的盆里,翠绿的嫩芹菜末拌着金黄色的炒鸡蛋,屋子
里弥漫着浓浓的花生油的香味。他们一家三口前堵后拽,说什么也不让我走。孝礼的父亲说,孝礼跟着你上学都毕业了,你还没吃过俺一口饭。今天说什么也要吃了晌午饭才让你走。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芹菜鸡蛋水饺上桌了,孝礼还端来了蒜臼子,里边是砸好的掺了花生米的蒜泥,按理说,我在学生家作客用餐,应该不失教师的斯文才是,可在这香气扑鼻的水饺面前,我实实在在放开量吃了个饱,真个是解了馋、尝了鲜、过了瘾。
这顿水饺让我记了几十年,也回味了几十年。几十年后的今天,再说起在王孝礼同学家吃的芹菜鸡蛋水饺,我还会垂涎欲滴。有人说我这正好比“赵匡胤吃小豆腐”,我则坚持说不尽然,。
确实,让我“经久不忘”的那顿芹菜鸡蛋水饺的故事发生在上世纪七十
年代,那是个贫穷的年代,我们“吃皇粮”的一天到晚就是窝头,馒头加咸菜,中午那顿菜清汤寡水不见肉腥,农村百姓(公社社员)的日子比我们还苦、在饥肠辘辘的时候,能饱食一顿水饺,那种记忆肯定会刻骨铭心。
我曾经循着记忆,多次如法炮制,想用我自己的劳动还原那顿芹菜鸡蛋水饺带给我的享受。但是,一次次实践、一次次失望。原因在哪儿?思来想去,我总算找到了答案: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沂蒙山区,山青、天蓝、水绿,社员们的小菜园里用的是农家肥,浇的是洁净水,我们吃得那顿芹菜,没有化肥残留,没有农药污染,又鲜又嫩。这种货真价实的绿色无公害蔬菜现在到哪里去买?现在的蔬果个头大了,色彩艳了,可吃到嘴里口感变了。再说鸡蛋,在什么山鸡、草鸡、笨鸡,名堂之多令人瞠目,它们都是规模化养殖,都吃着人工配制的饲料,这和几十年前一家一户散养的鸡能比吗?
环境变了,原材料变了,哪会再找到那般纯真的口味?
(摄影:傅光宏孙玉清皎洁的月亮弥水清清)